[李朗 POV 视角]
我第一次见到兄长的时候，是在一个叫作饿鬼森林的地方。本来被母亲抛弃的我，已经没有求生欲望的我，被嗜血的饿鬼们包围着的我，就是在那种绝望的境地与兄长见面相认的。
“就是你吗？那个传闻中，我父亲在外头与人类生下的孩子。”
我抬眸望向声音的来源。
那突然出现在饿鬼森林的高大身影莫名的令我感到安心。
强大而耀眼，浑身散发着悠然自在的气息。
就连他脸上的温柔笑容都令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盯的爽朗。
那便是我对兄长的第一个印象。
纵使在阴暗的饿鬼森林里，他也仿佛自带光芒一样，耀眼得令人难以忽视。
“你也是狐狸吗？”听到我这么问他时，兄长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亮。
“小不点，你以后就跟着我一起生活吧！”他蹲在我面前轻声道。“你我本有着相同的血脉。那么作为兄长的我‘兄代父职’照顾你，也是理所当然，名正言顺的！”
当我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，我迟钝的脑袋又瞬间卡顿了。我从他含着笑意的炯炯有神双眼中看见了我自身的倒映，心中莫名的产生了悸动。
“所以，你真的是我的兄长吗？”我问。
“是的。我叫李砚，虽然生为千年九尾狐的我年纪比你大得多，不过按照辈分，你得叫我‘哥哥’才行。”他又笑了。我看着他的笑容，又一次愣怔住了。长这么大，从懂事以来……这是第一次，感受到别人对我释放出的善意。
除此之外，自称是我兄长的他，他的身上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。尽管身在阴暗且满是恐怖腐尸饿鬼环境，但是兄长他却气定神闲般完全不把周围的一切放在眼里，除了我。兄长他紧盯着我，他双眸之中显现于瞳孔的也是我的身影。
虽然才刚与他邂逅，可是却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。我和他此生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娘亲抛弃了我，但是……这个狐狸兄长，好像并不排斥我的存在。他说他要照顾我时，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。也不像是骗人的。
他又单方面的跟我闲聊了几句话，基本上都是在唱独角戏般的跟抱怨说我没礼貌，也不回应他什么的，害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像个傻子。
“喂！你到底想好了没有？你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，太阳都要下山的了。小不点，我就只问最后一句。最后决定，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？”他又一次催促道。
我动了动嘴巴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这世上好像所有人都很讨厌我，可是这个兄长对我的态度却很与众不同。他一再对我做出邀请，他要我跟他一起离开这个饿鬼森林，然后他要我以后与他一起生活。我思考着他话中深刻的涵义，久久无法释怀。
后来，见我没有回应他，他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。只见兄长他摇头叹气，对我说：“既然你都没有求生欲望，也不想跟我一起走的话，那我也不等你了。接下来，你就自己看着办吧！是生是死，就看你的命数了。但我想说是……不管是作为人，还是作为狐狸，都随你便。只不过，选择自我放弃的人是永远得不到救赎的。”
说罢，他朝我摆了摆手当是道别，然后还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了。他来得匆匆，离去时也是潇洒万分。看着他渐走渐远的背影，一会儿后，我不自觉低头看了自己那被饿鬼咬伤的小腿。伤口的疼痛一直在提醒着我，我还活着的事实。这也不是梦境，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。
我环顾这片有着浓郁阴森氛围的森林一眼，然后又抬起眼眸望向那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。不知怎的，我想起了娘亲刚才丢下我，踩着急匆匆的脚步，头也不回一走了之的背影。此刻，看着兄长他慢条斯理且晃晃悠悠的，甚至还不停偷偷地一步三回头的背影……
我的心底有道很强烈的念头在告诉我说：兄长他跟娘亲不同。
不懂为什么，我总感觉兄长他好像是有心在等着我的。
兄长他……像是在等我追上他。
可若是如果我再不跟上去的话，他也有可能就会像娘亲那般，永永远远的将我抛下了吧？一想到这个可能性，我的心顿时觉得酸涩不已。而这时，耳边传来了又是一阵阵可怕的饿鬼嘶吼声。我浑身一颤，那瞬间，我强忍着想哭的冲动，快速的做了一个决定。
‘无论作为狐狸，还是作为人都无所谓。只是……我真的不想再体验被抛下的感觉了。那种孤独等死的滋味，真的非常不好受。’于是，我咬牙忍住左腿上伤口的痛楚，也努力的克服着有些晕眩的脑袋和模糊的视线，然后边用尽全力追上前去。
“——等、等我！求你，等一等！”伤口的痛楚让我脚步踉跄的差点跌倒，我艰难地稳住身体后抬头，却见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似乎为了我而停下了。
我欣喜若狂地拔腿跑过去，这次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兴奋。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着的，努力的想要活着，努力的想要达成一个目标。
“带我一起走吧！哥。”我伸出紧张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，扯动着表情，努力的用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回应他。这么多年打从懂事以来，我都快忘了要怎么去笑了。但当我看着兄长脸上温和的笑容时，我也有样学样的扬起嘴角回看着他。
我深怕他会改变心意，害怕他会拒绝我的请求。
难得我下定决心跟随他的建议，但是，我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一番。
他会不会只是随口说说的呢？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带我离开？他会不会跟娘亲还有村子里的人一样呢？也许他们全部都一样，都是厌恶我的存在，恨不得与我撇清关系的。我克制不住的胡乱猜想，因紧张和伤口疼痛而浑身发颤的我，就连拉住兄长他衣角的手都在剧烈打颤。
兄长的表情有些愣怔，看起来显得十分惊讶。
我不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。但我莫名的心痛起来，禁不住猜想，或许是我抱以过多的希望了吧？可能兄长他本来也不是认真的吧？还是说，是因为我拉住他衣角的举动太过逾矩了呢？是啊，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吧！一直以来，本来大家都很讨厌跟我有所接触的。也许，就算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兄长来说，跟我过于亲近的这种感觉，也会让他感到讨厌吧？
思及此，我敛下眼睫，默默地低下头去。同一时间，就在我准备放开拉住兄长衣角的手时，我却感到有只温暖厚实的大掌将我略显冰凉的小手给覆盖了。
我震惊的抬起头，却见兄长对着我微笑，道：“走吧！我们一起回家。”
闻言，我开心得一直在傻笑。
回家？
‘家’这个字对我来说是非常陌生的。
我从来就没真正的家。尽管跟娘亲一起在村子里生活，但是我却连家门都没机会进去。每日每夜，我也只能在家门口外徘徊，要不然就是被村民们绑在某个地方日晒雨淋的。
而这是第一次，有人用这种真诚善意的方式紧握着我的手不放。那种被人在乎，被人疼爱的感觉，真的让我莫名的激动起来。我小心翼翼的回握着兄长的手，然后一边慢慢地跟着兄长一起往森林的出口走去。
“你的手怎么那么冰凉？很冷吗？”他问。
“嗄？”我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他，然后猛然摇头道：“我没关系的！不冷！一点都不冷！”事实上，我说了骗话，但是他好像也没什么怀疑。
确实我觉得有些冷，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此刻被兄长紧握着的右手传来的温暖，已经足够温热我的心。我忍不住维持着满面感动的笑容，然后就这样跟着兄长离开了那片阴暗的饿鬼森林。
在终于走出了饿鬼森林后，外头的天色也渐渐变暗了。
我禁不住停下脚步，又一次回头看了饿鬼森林一眼。
“怎么了吗？”兄长问。
我摇摇头，却又也忍不住地把头再次看向曾经我住过的那个村子方向。
“你难道想回去村子那里？”兄长又问。
我马上又摇了摇头。犹豫了一下，我才哑声说：“我娘亲她……不知道有没有顺利离开森林了？她回家了吗？把我丢了之后，她会过得更好，更加开心吧！”
我听见兄长他轻声叹气的声音。
之后，兄长他蹲下身，与我视线平行相对。
“小不点，我说过的。以后，你就跟着我一起生活。至于你的娘亲她……不管她怎么样都好，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，跟你也没关系的。”兄长说。
我轻咬着唇瓣，心里不知怎的就是有些不踏实。“那个……其实我的心里一直感觉怪怪的。从刚才开始就这样。我总觉得很伤心，但是，见了哥哥之后，我又开心了。只不过，一想到娘亲，我又突然感觉心痛起来……”
“唉，以后都别再想你的娘亲了。总之，你记住，以后你的家人就只有我。听见没？”兄长他摇头叹气后，突然问道：“对了，都还没问你呢。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名字？那个……你可以叫我怪物……狐狸的私生子……”见兄长的表情愈发难看，我突然莫名的紧张害怕起来，深怕被兄长给讨厌了。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，越来越小声。“当然，如果兄长你不喜欢的话，你也可以叫我灾星，或者……扫把星。村里的人，也有喊我死小孩的……”
“呀！你是认真的吗？！我现在可是在问你的名字！真是的……话说回来，难道那村里的人们平时都那么喊你的吗？”兄长他仰头唉叹了一声，然后才又沉声问道：“那你的娘亲呢？她平时怎么叫你的？你真正的名字呢？”
“嗄？娘亲吗？她……她……”我面露难色，突然词穷了。我想告诉兄长说娘亲平时也那么叫我的，但又怕惹兄长生气。“那个……或许是指‘孩子’这个词吗？娘亲，偶尔心情好时也会那么叫我。”
“那你娘亲心情不好时，都叫你什么了？”兄长的脸色阴沉得很。
“……娘亲她都跟村子里的人一样那样喊我。怪物……我的名字。”见到兄长突然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，我瑟缩了一下身子，突然有些害怕了。我下意识地想把不自觉发抖的手从兄长的掌心里抽出来，却被兄长握得牢紧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愈发紧张的关系，还是因为今天实在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。左脚小腿上还有伤的我，越来越觉得头晕目眩的我感到浑身阵阵寒意。
“该死的。”兄长低咒了一声。
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凶狠，我是真感觉害怕了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畏畏缩缩的硬着头皮说道：“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。请你不要讨厌我，不要生气了……我、我……名字其实不重要的。哥哥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。我都所谓的！只要哥哥开心就可以的了。”
“啧啧。算了、算了。以前过去的也就算了。我会帮你重新取个新名字的。我说的是真正的名字！”兄长他挠了挠头，瞥了一眼浑身发抖的我后，才用重新修饰过的温和语气轻声说：“还有，你怎么从刚才到现在都在发抖冒冷汗？不要怕，我不是在骂你，也没有生你的气。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老实跟我说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，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。
“脚有点痛……”
听了我的话，兄长他立刻蹲下身查看我的伤势。见到那狰狞的伤口后，兄长脸色瞬息万变，突然立刻抬手用手背抵在我的额头上试探我的体温。
“小不点，你在发烧呢！你知道吗？”他语气急切地继续追问：“你小腿上的伤口是刚才在森林里被饿鬼咬伤的吗？”
“嗯，没关系的，伤口会慢慢好的。我习惯的了。就算有伤口什么的，都会自己慢慢好的。哥哥你别生气……”我突然有些懊恼，觉得自己早知道就不把脚受伤的事情说出来了。因为感觉兄长他好像是越来越生气的了。
“对不起，我错了。如果你生气的话，可以骂我，可以打我……但是，求你别丢下我，好吗？我错了，我会改的。无论你讨厌我什么，我都会努力改的！”我努力的再三保证，深怕会被刚相认的兄长给抛下了。
怎么知道兄长一脸惊怔的看着我，他的脸上还显露出一些对我来说非常陌生的情绪。“小不点。”他哑声唤了一声，却又突然不说话了。
我不由得更加紧张了，狂跳的心脏莫名地让我感到有些窒息感。我颤声说：“还是……那个，哥，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。真的！你、你还愿意带我一起离开，带着我一起生活吗？当然……如果真的你不想带我走的话……那……那也没关系的。我明白的。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会被人喜欢的类型……”
“你在说什么傻话呢？”兄长红着眼眶的对我说：“我说过的，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生活。笨蛋。以后不准再说刚才那些话了，不然我是真的会生气的。”
“哦。”我轻轻地应着，瞬间也感觉头重脚轻，身体越来越虚弱轻飘飘的。兴许是汗流浃背的关系，天色渐暗，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来后我更感觉浑身发冷得瑟瑟发抖的，也莫名的开始愈发疲惫想睡觉了。
“……小不点？”兄长充满担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可我突然像掉入了黑色漩涡般的深渊里，双脚一软就这样瘫倒在地。失去意识以前，我隐约地感觉到兄长将我抱紧在他怀里。
“小不点，不要怕。哥哥我不会丢下你的，也不会让你出事的。”兄长他对我说的那番话，便是我晕死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印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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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毫无价值的。每天战战兢兢的活着，害怕被人打骂虐待，害怕被人嫌弃抛弃。一直到兄长的出现，当他用温暖的双手将我围绕抱紧后，我第一次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。
就如同兄长对我承诺的那般，他会永远对我不离不弃的。
我想，我也愿意用这一生去守护他。
我这一生，我这一辈子，都只为他而活。
我有一个兄长，他叫李砚。不仅仅是个活了近千年的九尾神狐，他甚至还是掌管一座名为白头大干山脉的山神。而如此强大又传奇般的我的哥哥，他给我取了一个名字。一个属于我的真正的名字。
“李朗。这名字，你喜欢吗？”当哥哥笑着问我这问题时，我想都没想的就直接应了下来。
“喜欢！只要是哥哥给我取的名字，我都喜欢！”我笑着扑进哥哥的怀里，然后享受着他轻轻抱着我抚摸我头发的感觉。那种被呵护被疼爱的感觉，这辈子大概也只有哥哥会这样无条件的宠爱我了。
一直到跟着哥哥来到白头大干生活之后，我才从跟在哥哥身边服侍左右的具申炷那里听说，原来哥哥他好像长久以来也不曾对谁如此上心过。具申炷说他跟了哥哥那么多年，甚至以前也听过关于哥哥的很多传言，但从来也没听闻见过哥哥对待谁像对我般的这种耐性和包容，以及无私的奉献和宠爱。
“哥哥，我们永远、永远都不要分开了！要永远、永远在一起噢！”我紧抱着哥哥的颈项，听见哥哥他笑吟吟地回了我一句。
“真是爱粘人的小不点呢！”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嫌弃，却满是宠溺的意味。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部，柔声唤道：“朗啊。”
“嗯？”
“那你就乖乖地呆在我身边吧！”
“嗯！”我把头深埋在哥哥的颈间，暗自许下愿望。
这一生，我永远永远都要跟哥哥在一起，一直都跟哥哥在白头大干一起生活。
永远永远，一直快快乐乐的天长地久。
【未完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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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砚为主《第一次有了想杀的人》
